悲剧,就是把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鸡蛋打碎给养鸡的人看。
我小时候听过的最悲惨的悲剧,就是我老姥姥打碎鸡蛋的故事。这件事情给我幼小心灵投下的阴影之深,仅次于上小学时,老师津津有味的描述国民党反动派用何种酷刑残害我们的女共产党员。
我妈妈是跟着她的姥姥长大的。由于妈妈的户口并不在那个生产队,因此她的口粮便都是老姥姥从她自己和她四个孙子,也就是我妈妈的四个表弟嘴里硬抠出来的。老姥姥还养了一只老母鸡,每天都会下一只鸡蛋。这每天一枚的鸡蛋,全家人都舍不得吃,而是攒在竹筐里,攒够了一篮子,小脚的老姥姥就一步三晃的走很远的土路,提到乡里去卖掉。换回的钱除了买油盐,老姥姥都攒起来,过年的时候给妈妈买几尺布做件新衣裳。有一年冬天,老姥姥一脚踩在冰上摔倒了,一篮子鸡蛋全都摔破了,淌了一地。老姥姥顾不得检查自己受伤没有,坐在地上拍着腿放声大哭。这个故事妈妈给我讲了好几遍,每一次都是眼泪汪汪的。自小多愁善感的我却没因此而哭过,但是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让她哭不出来的事情,往往并不是因为不能使她感到伤感,而是伤心难过到极点,成为一生的噩梦素材。
直到现在,我最看不得的两件事,一件是扎破手指(因为听革命烈士手指被钉竹签子的故事的阴影),另一件就是打碎鸡蛋。
妈妈还说,她下乡的时候,也养了一只鸡,生的蛋她也是一个也舍不得吃,而是都编上号,让她回家探亲的同学给我外婆捎回来。可惜的是那时老姥姥已经去世了,吃不到她外孙女孝敬她的鸡蛋了。
我爸爸81年开始承包工厂,我是82年出生的,那时我们家的经济状况跟周围的人比算是非常好的了,属于“先富起来”的暴发户。暴发户家养孩子,自然不懂得科学喂养,更不懂得什么营养学。觉得自己小时候没吃着的就一定让自己的孩子使劲吃。那时刚有上海生产的铁盒装的巧克力,一斤一盒的,我每天都要吃好几盒。现在想想我居然没吃死,能活下来,真要感谢额滴神!我那时很挑食,只爱吃肉,一口蔬菜水果也不吃,家里都由着我。但是鸡蛋他们却是逼着我每天都要吃的。我印象中吃鸡蛋最多的一天,吃了八个!
那时我姥姥为了哄着我多吃几个鸡蛋,变着花的做。比如,把生鸡蛋磕在碗里搅匀,用开水一冲,放上一勺蜂蜜,几滴香油,便是一碗好喝的鸡蛋汤。煮鸡蛋更是天天吃:蘸酱油香油吃,就臭豆腐吃,就老疙瘩咸菜吃,放在豆腐脑碗里就着豆腐脑吃。还有蒸鸡蛋羹,淋上香油,撒上盐,几分钟就蒸好。还有用葱花炝锅炒熟,再用刚蒸出来的很劲道的单饼卷着吃。
而我奶奶家的鸡蛋只有一种做法,那就是炒木须肉。奶奶厨房里的灯泡小小的,上面积满油烟,发出深褐色的光,给人的感觉简直是负5瓦的。黑皮肤的奶奶在黑黑的厨房里,烧一大锅黑黑的木须肉。现在想来,是因为那时的酱油不好,只发黑,不发红。而且奶奶烧菜时间比较长,煮的比较过。我妈妈说,我们老黄家人长得黑就是因为吃我奶奶烧的菜吃的。
现在我也会经常烧木须肉,把鸡蛋炒好盛出来,煸肉,加酱油,再把炒好的鸡蛋和抄好的蒜薹木耳倒进去,翻炒几下,加上盐和味精,就可以出锅了。一道菜,有肉有蛋有菜还有菌类,十分营养。很适合人口少的家庭吃。我炒的木须肉,红色的肉丝,黄色的鸡蛋,绿绿的蒜薹,黑黑的木耳,笼罩在酱油那深沉而油亮的光泽中,像极了一张古典油画。看着就有食欲。但我却常常想起奶奶烧的那黑乎乎软塌塌的木须肉的,那一种特殊的味道。
在杭州上学的时候,基本天天吃四五块钱的盖浇饭。偶尔去维族人开的拉面馆喝碗热腾腾的拉面,多加一块钱就可以加一个荷包蛋。两面都煎的金黄金黄的,蛋黄的中间却并未凝固,热呼呼的,就着浓浓骨香的拉面汤吃下去,真是一种享受啊。
出租屋里住我对们的国画系姐姐是福建人,她的老公经常会邮寄福建特产的干贝和蛤蜊干给她,她就把那些东西发好,加在鸡蛋羹里一起蒸,味道十分鲜美。我可没少在她那里蹭着吃。
外公得了食道癌,临终前那段时间什么都吃不下,妈妈便把海参和虾仁剁碎了蒸在鸡蛋羹里喂给外公吃。外公只勉强吃了一小勺。我知道海参是不能给癌症已经扩散的病人吃的,那只会加重病情。但我没告诉妈妈。因为我了解她的心情。她把她认为最好的食品给外公吃,哪怕只是一小口。那是她的心意。
后来,我能卖画了,经济状况好起来,又自己当家过日子了,鸡蛋这种高胆固醇的食品,便基本从我们家的主菜中删掉了,但却成了我烹饪时必不可少的辅料。滑肉片时,要用鸡蛋清抓一下。炸鱼炸松肉蒸丸子的时候,也都要在面里加上一个鸡蛋。
鸡蛋有很好的美容功效,我会偶尔做鸡蛋面膜,蛋清祛皱,蛋黄滋润保湿。
鸡蛋还有很多的艺用功效。能当静物;鸡蛋皮完整的能做蛋雕;打碎了能画漆画;鸡蛋液能画但培拉。
鸡蛋还有很好的药用功能。我家赖赖肠胃不好,总是闹肚子。去宠物医院打针只能是恶性循环。一个同样养狗的阿姨告诉我,每天喂她两个鸡蛋黄,就可以预防。我现在经常给她煮鸡蛋吃,效果真的很好。
今天早上给赖赖煮鸡蛋时我偷吃了一个,很香,很温暖。让我想起了那么多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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